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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两生花现(1 / 2)

九重天上。

莲灯缓缓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散至极远处。

陆风渺站在妙元池边出神,竟不知莲信已在远处看了他许久。

他原来也爱守着妙元池饮酒的,那时漫天红莲开遍,人人皆道他是醉心逍遥。已不会有人记得,甚至连当事之人也不愿再提,他是那样在意一个人,却不显露半点心迹。即便是这样维护,误解仍在平静的表面之下膨胀腐坏,一直到了腐蚀根基的地步。

他与雪染,两相误。

“如翡重入轮回了。”莲信叹了口气,语气不喜不悲。

陆风渺转过身来,看着莲信微微颔首,“你该了解如翡的心性,这对她来言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他对于莲信方才的消失毫不意外,本来也是他在种了印伽任她出入九重天的。

“她也是这样宽解我的,好像最想不开的,反倒是我。估计那江云受完了刑罚,这时候也已投了胎吧。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芸芸众生,还是希望他与如翡这辈子再不相见了。”

陆风渺微微皱了眉,莲信却没看到。

其实天底下的确没有这样巧的事情,莲信不知江云已被那末枯兽吞入腹中了。恩怨如何,也便只能就此作罢了。

九重天烟云飘渺,殿宇楼阁多是绝尘味道,若还有哪处比得上人间王宫的富丽堂皇,除却凌霄天的天君府邸,便是晓箴天离陌神君的太炎殿了。先天君羽化之后,离陌便彻彻底底成了这九重天上一顶一的富贵闲人。

上古神族大多凋敝,除却天外天那两位尊神,也不过龙族凤族。如今三界太平得久了,仙风未免也逐渐松弛了下来,花会酒会换着法儿开了一场又一场,岁月漫长,讨个乐子罢了。

隐曜天上,本是一场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花会,来的也都是闲散得不能再闲散的神仙,半日之间,九重天上有了新鲜谈资——陆风渺,回来了。自然,那些飞升不久的小仙尚不知那位风渺神君是何许人也,资历老些的神仙却要面面相觑了——传闻风渺神君贬下九重天去,怎的时隔千年以神君的身份回来了。

千把儿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又被翻了出来,芷芳斋的糖渍果子一向是配着闲话咽下去的。

那日好巧不巧莲信正坐在斋中一角,边将九重天上的幽若茗作白开水饮,边等着自己那包糖莲子,在她记忆里陆风渺似乎就只吃过这样点心。可能是自己在这九重天上实在面生得很,她等了许久也没轮得到自己那份,索性闲话就茶水。

“近来绝尘天课业繁忙得紧,唉,隐曜天的芙蓉花会都没来得及去,仙君,听说出了什么大事?”青衫小仙看起来倒不像课业压身的样子。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竟还不知吗?日后你们在九重□□走,见到那风渺神君还须得行礼喏。老夫我那时候也有幸与风渺神君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候他还是个仙君,地仙飞升来的,仙姿能如此绰约的着实不多。听行非君说,他见了风渺神君竟一时不敢认,想是如今脱胎换骨,该是何等丰神俊朗。”

莲信抿了嘴角,这通大夸特夸放到陆风渺身上倒也不算离谱。本是她一句无心之话,说陆风渺可还守约,能否带她四处走走,这九重天这样漂亮,不好好看看岂非白来一趟。于是乎陆风渺牵着她的手就逛去了隐曜天的花会,倒让莲信不明白妙元池边的结界意义何在了。结果到了芙蓉花会,就成了陆风渺去酆都一般的奇景。陆风渺真是个神奇的神仙啊。

那白发白须仙者一说完,桌边的几位女仙便有些不淡定了,忙问这风渺神君可有家室。可见九重天这些年来不但仙风弛了些,连人情也变得旷达不少。

“从未听闻,”一语方落,那老仙敛足了笑意,卖足了关子,才继而道,“可那日芙蓉花会上,与风渺神君携手而行的女仙着实是容貌出尘。听说啊,听说,那人身上气泽至纯,还不知是晓箴天之上的哪位仙子,便有人说啊,风渺神君该是恋上了下凡的仙子这才愿意重返九重天的,毕竟,这都多少年了,你们可曾见过风渺神君?”

一盆凉水滋啦破灭了一片小火苗,众女仙虽失望却也只是低眉,倒是隔壁的莲信呛了水咳得面红耳赤。方才说得眉飞色舞的白头发仙儿看了一眼莲信,似乎忖她失了风度。如此一来莲信更加哭笑不得,这人明明才将她夸上天去来着。

好在一桌人倒没让莲信扫了雅兴,瓜子皮果核越摞越高,又有人问了一句为何这风渺神君千余年不愿重返九重天,以致竟无人知晓他升了神君?

这问题算是所有人心里都要存一个,可说来或许也简单,风渺神君他愿意如此呗。实乃废话。

论起来,仙者并非什么仙寿恒昌,自有千年大限,可一般来说遇上什么劫数熬不过或者犯了什么天规失了仙格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人飞升为仙本就有逆天道,种种禁制在身要的便是仙者不能因能力强大而得意忘形。可能也正因如此,“雪染”二字几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古老禁制,它的存在就意味着对飞升为仙者的否定和耻辱。

白发仙只是叹了口气,说与风渺神君在之前的天地浩劫中损耗了元神,或许是择个凡尘的灵气充盈之地闭关去了。

这猜测何止是漏洞百出。

莲信其实也好奇得很,不过听得不明就里也便罢了。她对于陆风渺的诸般往事总是有意躲避,倒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脆弱到了这种地步,一点不堪的往事便能将脆弱的感情基础彻底冲散。

她既知如此,又何必为之,希望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拿了糖莲子,回太炎殿去。

指尖乳白圆润的莲子上恰到好处地凝上一层雪一般的糖霜,轻盈的沁甜之中却总带着淡淡的苦涩,像他身上的药香。说起来莲信吃莲子这事,初成人形的时候自己的莲子还真是没少吃过……

莲信忽然停了脚步,因为她此时脑中的回忆并非在红莲地狱,而是一个荒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莲叶射进池中,水里漂浮着点点微光,绿绿的茎条就像是水下的树林。

咕噜噜的水声,仿佛来自她生命的伊始。

难道雪染的记忆要回来了吗?莲信有一点失神。她并非是怕,一切唯心造,这佛偈听得太久了,自己纵使是个食古不化的性子也该通透些了。她只是感觉有什么在推着自己一步一步向那个地方走去,她再怎么逃避终是殊途同归。

这样想着,脚下的云倒是飞快,一抬头已到了离陌的太炎殿,紫光闪闪的,在这清雅的晓箴天上别提多好认。她和风渺并不会在九重天久居,暂住这里也算方便。陆风渺说她至少也得在妙元池泡上月余。酆都的差事托付同僚帮衬着,她在这等着如翡倒也不算过得漫长——毕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碧空上云卷云舒,十八个年头似乎也就是一段小住。

冬阳明朗,檐上融雪顺着闪光的冰凌汇成一滴,坠落,打在白玉石板的孔洞上再次成冰。

一盏紫砂七分香茗,袅袅水汽后是一双低垂的眉眼,长睫轻轻颤动。少女心中一团乱麻,面前之人这般俊朗,倒叫她觉得更难启齿了,一句话在心里反复嚼得没了味儿,因她也不知这人到底能不能信,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门窗皆开,丝丝缕缕的风卷去了身上的最后一点暖意。

对面座上的男子随手翻了书页,声音伴着水滴声有点空灵味道:“既来了此处,必是有难处,姑娘若是难言至此,我又何苦强求。”

那少女听出送客之意,身上的颤抖再也掩饰不住了,下唇已咬得有些发白,终于开了口:“我未婚夫弃我,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那男子将书扣在案上,扫了一眼对面之人,满上了自己的杯盏,“他自弃你,又找他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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