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童年就是天堂(2 / 2)

当然,农村的孩子不能光是会吃,还要帮着家里干活。农村的孩子恐怕没有不干活的,可能从会走路开始就得帮着家里干活,比如晒粮食的时候负责轰鸡赶鸟、大人干活时在地头守着水罐等等。农村的活儿太多太杂了,什么人都能派上用场,孩子们不知不觉就能顶事了,能顶事就是长大了。但,男孩子第一次下地,还是有一种荣誉感,类似西方有些民族的“成人节”。我第一次被正式通知要像个大人一样下地干活,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我记得还没有上学嘛,提一个小板凳跟母亲到胡萝卜地间苗。母亲则挎一个竹篮,篮里放一罐清水,另一只手里提着马扎。我们家的胡萝卜种在一片玉米地的中间,方方正正有五亩地,绿茵茵、齐刷刷,长得像蓑草一样密实。我们间苗从地边上幵始,母亲坐在马扎上一边给我做样子,一边讲解,先问我胡萝卜最大的有多粗,我举起自己的胳膊,说最粗的像我的拳头。母亲就说两棵苗之间至少要留出一个拳头的空当,空当要留的均匀,但不能太死板,间苗要拔小的留大的……

许多年以后我参军当了海军制图员,用针头在图板上点沙滩的时候,经常会想起母亲给我讲的间苗课,点沙滩就跟给胡萝卜间苗差不多,要像筛子眼儿一样点出规则的菱形。当时我最大的问题是坐不住屁股,新鲜劲一过就没有耐性了,一会蹲着,一会站起来,一会喝水,喝得肚子圆鼓鼓的又不停地撒尿……母亲后来降低条件,我可以不干活但不能乱跑,以免踏坏胡萝卜苗。于是就不停地给我讲故事,以吸引我坐在她身边,从天上的星星直讲到地上的狗熊……那真是个幸福的下午。自从我能下地野跑了,就很少跟母亲这样亲近了。

小时候我干得最多的活是打草,我们家有一挂大车,驾辕的是牛或者骡子,还有一头黑驴,每到夏、秋两季这些大家伙们要吃的青草大部分得由我供应。那时候的学校也很有意思,每到天热,地里家里活儿最忙的时候,也是我最愿意上学的时候,学校偏偏放假,想不干活都不行。夏天青草茂盛,打草并不难,难的是到秋天……

秋后遍地金黄,金黄的后面是干枯的白色,这时候的绿色就变得格外珍贵了。我背着筐,提着镰刀,满洼里寻找绿色——在长得非常好的豆子地里兴许还保留着一些绿色。因为豆子长高以后就不能再锄草了,好的黑豆能长到一人高,枝叶繁茂,如棚如盖。豆子变黄了,在它遮盖下的草却还是绿的,鲜嫩而干净。秋后的嫩草,又正是牲口最爱吃的。在豆子地里打草最苦最累,要在豆秧下面半蹲半爬地寻找,找到后跪着割掉或拔下。嫩草塞满了把,再爬到地外边放进筐里,然后又一头钻进汪洋大海般的豆子地。

我只要找到好草,就会不顾命地割满自己的筐。当我弯着腰,背着像草垛般的一筐嫩草,迎着辉煌的落日进村时,心里满足而又骄傲。乡亲们惊奇,羨慕,纷纷问我嫩草是从哪儿打来的?还有的会夸我“干活欺”!(沧州话就是不要命的意思)我不怎么搭腔,像个凯旋的英雄一样走进家门,通常都能得到母亲的奖励。这奖励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允许我拿个玉米饼子用菜刀切开,抹上香油,再撒上细盐末。如果她老人家更高兴,还会给我三分钱,带上一个焦黄的大饼子到街里去喝豆腐脑。你看,又是吃……但现在想起那玉米饼子泡热豆腐脑,还香得不行。

我最憷头的活儿是拔麦子、打高粱叶子和掰棒子。每当我钻进庄稼地,都会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弱小和孤单。地垄很长,好像比赤道还长,老也看不到头。我不断地鼓励自己,再直一次腰就到头了。但,腰直过十次了,还没有到头。庄稼叶子在身上脸上划出许多印子,汗水黏住了飞虫,又搅和着蛛蛛网,弄得浑身黏糊糊、紧绷绷。就盼着快点干完活,跳进大水坑里洗个痛快……令我真正感到自已长大了,家里人也开始把我当大人用,是在一次闹大水的时候。眼看庄稼就要熟了,突然大雨不停,大道成了河,地里的水也有半人深,倘若河堤再出毛病,一年的收获将顷刻间就化为乌有。家里决定冒雨下地,往家里抢粮食,男女一齐出动,头上顶着大雨,脚下踩着齐腰深的水,把半熟的或已经成熟的玉米棒、高梁头和谷子穗等所有能抢到手的粮食,掰下来放进直径近两米的大笸箩。我在每个笸箩上都拴根绳子,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浮着水一趟趟把粮食运回家。后来全身被水泡得像白萝卜,夜里我睡得像死人一样,母亲用细盐在我身上轻轻地搓……

至今我还喜欢游泳,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练的。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去世,随后我便考到城里上中学,于是童年结束,从天堂走进人间……但童年的经历却营养了我的整个生命,深刻地影响了我一生的生活。我不知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我从离开老家的那一天就经常会想家,怀念童年的生活……

热门小说推荐

点击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