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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1 / 2)

载潋被拥挤的人潮推搡着,一个人站在喜庆的大殿之中仿佛失了心神,她目睹笑颜如花,耳闻欢歌笑语,却感觉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悲伤和自己了。她站在殿内一动不动,任由福晋格格们从自己的身边拥挤而上,围到皇上与太后面前,说着最动听的吉祥话。

载潋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一身喜庆的朱红,而忽讽刺地轻笑出声来,这一切欢乐与喜悦,明明就与自己无关。

载潋感觉眼底一阵泛酸,再抬头时发觉一切场景都已模糊,她眨了眨眼睛,眼泪便顺着脸颊向下淌。她抬起手来,以手背胡乱蹭了蹭脸上的眼泪,却忽然感觉有个人拉住了自己另一只手,拉着自己一直向前走。

载潋擦干净了眼泪,才发觉是荣寿公主拉着自己一路往前走,一路走到无人处,荣寿公主才甩开载潋的手,转过身来怒目而视着眼圈红红的她,怒问道,“载潋,你究竟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别人都陪着太后和皇上笑,你一个人站在后边儿哭!是怕别人看不见你吗?!”

载潋惊恐地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大公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公主打断,公主递过一条手绢来道,“行了,天冷!擦干眼泪再说话!”

载潋接过荣寿公主递来的手绢,却也没有擦眼泪,而是将手绢攥在了手心里。大冷的冬日里,手绢却很快被载潋手心里的汗浸湿了。

“回公主…”载潋犹犹豫豫地开口,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自然不能对公主说自己是因为皇上要大婚了而难过,也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喜欢的静芬姐姐一直欺瞒了自己,更不能说是因为即将有人光明正大抢走皇上而难过。于是载潋拙劣地编织着谎言,道,“奴才高兴,高兴而已。”

荣寿公主听了载潋的话却笑出声来,她以手指捏了捏载潋载潋红润的脸蛋,笑道,“都说小孩儿不会说谎,我看你是真的不会!”荣寿公主用手把载潋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又说道,“你见谁高兴会一直噘着嘴的?”

载潋听到此处忽抬起头来,怔怔盯着公主的眼睛直摇头,“潋儿不敢撒谎……”而后又低下头去委屈地绞着手里的手绢,公主忽轻轻笑了一声,将载潋揽在了怀里,温柔道,“其实我都知道,从你看皇上的目光中就都知道。”

载潋胸中哽咽着一团委屈与难过终于在此刻喷涌而出,她扑在公主的怀中抽泣地哭着。从载潋第一次在紫禁城中遇见皇上,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而当她闹着要给皇上吃第一颗冰糖葫芦,当皇上伸出手来捂暖了她冻得通红的耳朵,他们就已都是行至半途的棋子,都无法回头了。

“他是我哥哥,我真的是高兴的……”载潋呜呜咽咽的声音从荣寿公主的怀抱里传来,公主却抚摸着她的背,轻声道,“别说话了,当心喝了风肚子疼。”

此时李莲英忽四处寻寻觅觅地从殿内掀了帘子走出来,见公主同载潋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便疾步走过去对荣寿公主恭敬道,“公主,太后四处找您和格格呢。”

李莲英打眼一瞧,见载潋哭得满脸都是泪,不禁惊问道,“格格这是怎么了?”公主转过身来将载潋挡在了身后,对李莲英道,“小孩子想家了而已,谙达不必对太后讲了,我这就进去。”

李莲英听了大公主的话只连连点头,可也担心太后见到载潋满脸是泪的样子,便问荣寿公主道,“公主,格格这哭什么呀?哭成这样,还怎么去太后跟前儿啊……今儿可是皇上大喜的日子。”

荣寿公主理了理自己被寒风吹乱的发髻,抚了抚胸前的衣襟,而后不动神色地便对李莲英道,“潋儿这样当然没法再去太后皇上跟前儿了,谙达若不想惹麻烦,就派人送她回醇王府吧。”

荣寿公主不忍再让载潋目睹皇上的喜悦,更不忍让她刻意掩饰自己的悲伤。公主在心底私想着,“载潋是个多么真实又不会掩饰的女孩儿啊,连说一句谎话都不会。”这样残酷的场景,她再也不忍心将载潋带回殿中了。

李莲英忙点头答应下来,他心里清楚,大公主是连太后都要避让三分的人,更是最了解太后心性的人,他听公主的吩咐必然没错。纵然太后执意要见载潋,知道是公主让载潋回府的,也不会再过分责问。

“谙达先进去吧,我这就过去。”荣寿公主对李莲英话毕,转身便揽过载潋来,仔细劝她道,“你回府去吧,回去见不到了,也就慢慢忘了。”载潋抬起头望着温柔安慰自己的荣寿公主,来不及说一个谢字,公主就已转身离去,消失在了盈满欢歌笑语的大殿当中。

载潋忽想起来自己还攥着公主的手绢,方想追过去还给公主,却在门帘外停下了,她听到殿中那些福晋格格们对太后皇上恭贺的吉祥话,便将欲要掀起门帘的手缓缓放下了。

她转身欲走时见两个小太监上前来,对她笑盈盈道,“格格,奴才们送您回去。”载潋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还来不及和皇上说一声告别,就要这样潦草地离开了。

载潋回头望了望储秀宫的正殿,雕栏玉砌犹在,窗上雕龙画凤仍栩栩如生,回廊下彩绘之上的人物连眉间的一瞥一笑都似当初,可与那个皇上脚下生风疾步走来的夜晚相比,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载潋转过头来,轻轻笑了一声,只对两名小太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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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储秀宫正殿内,太后端坐在万里江山水墨屏风前一把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笑意,皇上坐在皇太后身边另一把清红漆金龙头椅上,众多福晋命妇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说着道不完的吉祥。

荣寿公主掀了门帘款款走进来殿中来,众福晋命妇忙让出一条路来,公主径直走到太后身边,太后忽收住脸上的笑意,假意生气道,“你这是去哪儿了?谁都没走,就你走了,小李子找半天也找不回来!你故意惹我和皇上生气不成?”

公主忙靠近太后一步笑道,“皇额娘,女儿哪敢啊!女儿这不马上就回来了吗?”皇太后向来亲近荣寿公主,不忍心真心责骂,加之今日皇太后内侄女静芬被选为皇后,此时正在高兴劲头上,来不及细问公主究竟去哪儿了,只笑道,“回来了就好,陪我和福晋们说说话!”

荣寿公主含笑福了福身,站回到太后身侧靠后的位置上。

此时载湉被包围在喜庆氛围的正中央,却是黯然垂眸,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他见荣寿公主回来了,才抬起头来拼命向宫外的庭院中去看,他想找到载潋的身影。方才他看见载潋被荣寿公主拉着走了,此时却唯独不见载潋回来。

载湉不知道载潋此时会在想些什么,那天他和载潋说他是不喜欢静芬的,而今日静芬却成为自己的皇后,他不想让载潋以为他是在骗她。

此时载潋正站在大殿门边的帘子外,正要掀开帘子进去,却在最后一刻将手收回了。

随后她被两名小太监领着回到了养心殿,载潋仰头望见天边夕阳逐渐消失于天际,阵阵凛冽的寒风在讳莫如深的宫墙间呼啸,将自己席卷在漫无尽头的寒冷当中。

两名小太监进到配殿中去,帮着静心和瑛隐一起收拾了载潋起居所用的用品,载潋站在配殿门口,看着静心将这半个月来自己睡的那张床上的一应用品全部收进包袱,转眼只剩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载潋几次三番还想走进暖阁去,最终却还是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再留恋也留不下了。于是她转头离开了,过了养心殿第一道宫门,她便看见来接自己回府的马车停在高高的宫墙下。载潋一言不发地坐进了马车,只等着静心和瑛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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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斜阳缓缓落入了天空的尽头,只留下一抹极为耀眼火红投射在太平湖宽阔的湖面,阵阵席卷而来的寒风将醇亲王府门口高挂的大红灯笼吹得四处飘荡,灯笼下的流苏也随着灯笼在空中飞舞。

此时的载沣与载洵载涛三兄弟都聚在载沣平时看书的书房里,他们知道载潋今日晚上就要回来了,他们正商量着如何应付载潋过关,因为上次他们骗载潋说府里新进了一台照相机。

载沣翘首以盼地望着醇王府紧紧合着的朱红色大门,他见太阳已经落山,便在心里默算着时辰,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妹妹就要回家了,他也终于不用再为妹妹提心吊胆了。

“载涛,你上次和载潋说照相机的事儿,她今儿回来要是闹着要看,你出去挡着啊!”载洵倚靠在载沣看书的扶手椅里,随手翻动着载沣摊在桌上的书,头也不抬地就喊载涛。

“诶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怎么我去挡着啊?”载涛愤愤不平地问自己六哥,而载洵却是朝载涛嘿嘿一笑,道,“我是不会圆谎,哥哥嘛……”载洵抬眼瞅了瞅载沣傻愣愣盼载潋回来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以手挡着嘴对载涛道,“他更不会!比我还笨!”

“所以就只有你了啊!”载洵放开了声音道,载涛蹙着眉叹了叹气,低头想了片刻,实在不忍心骗载潋,便对载洵道,“我没法骗她,府里没有照相机就是没有,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啊……”

“这个妹妹我从小都怕了!要是她想要什么东西,磨起人来我是没办法!”载洵撇了撇嘴,继续随便翻着载沣桌上的书,根本不帮载涛想办法。

站在一旁的载沣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顾着伸长了脖子向窗外看。此时他忽然看见王府的大门敞开了一道缝来,一架马车已停在府门外,静心已最先走下车来。

“诶诶…你们别聊了啊,潋儿回来了!”载沣盯着窗外连头也不回一下,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载涛连忙“哦!”了一声,从卧榻上挪下身来就要穿鞋,准备追出去,却被载洵一把拦住了,载涛下意识抬头看着载洵,焦急道,“这是做什么啊?潋儿回来了,不赶紧去看看?”

载洵拉着载涛走出暖阁门口来,两人望着载沣一路顺着回廊已跑了出去,载洵才以眼神示意了载涛,而后对他笑道,“咱们别着急,让他先过去,要是载潋闹着要照相机,就让他挡着!”

载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推开载洵笑道,“怎么就欺负老实人啊?要是潋儿真闹着要照相机,他能说得出话来才怪呢。”

载沣一路跑到了府门口,见静心下车后打起了马车的帘子,他看到载潋的身影逐渐清晰,不禁难掩笑意,他亲自上前去扶载潋,高声笑道,“妹妹回来了!”

载潋抬头见是载沣亲自出来迎自己,不禁激动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搂着载沣的肩膀笑道,“沣哥儿是不是想我了?!”载沣呵呵地笑着,牵着载潋的手一路就往府里走,笑道,“想可谈不上,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哪天又惹怒了太后!”

载潋翻了个白眼给载沣,嘴上却还是笑道,“哥哥怎么老说我伤心事!”他们二人正向府里走着,迎面撞见此时迎出来的载洵和载涛,载洵听到载沣方才和载潋的对话,此时笑道,“妹妹!他一天到晚净想你了,现在又不承认!”

载潋激动地冲到载洵和载涛面前,大声笑道,“我早知道沣哥儿想我,他不承认我也知道!”载洵笑着一把扶住了载潋,才没让她摔倒了,载涛在一旁望着载潋笑,道,“府里的人都想你,以后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守着我们吧。”

载潋一听此话,忽然想起来今日走前荣寿公主那句,“回去吧,以后见不到就慢慢忘了……”的话来,忽然心底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难道就要这样强迫自己全都忘了吗?最残忍的事无非是不愿忘记的事却要强迫自己一干二净全都忘了。

载潋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载洵见载潋突然就不高兴了,也不知道载涛的话哪里说错了,便忙上前去笑道,“诶诶潋儿,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呢?阿玛额娘都等着你回来呢,请了安就能吃饭了啊!”

载潋意识到自己的不快被载洵发现了,猜想载洵一定以为是载涛惹自己伤心了,便笑了两声,她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载洵和载涛,笑道,“洵哥儿,我可没有怪载涛的意思啊!我就是一路上有点累了!”

“潋儿,先去给阿玛额娘请安,咱们家也能吃顿团圆饭了。”载沣拍了拍载潋的背,打断了载潋和载洵的对话,载沣轻推载潋,让她去阿玛额娘房里请安。

载潋点了点头,便压缓了步子,一个人走进了阿玛的起居的暖阁里去,她见阿玛与额娘就坐在内暖阁的屏风后,便加快了步子走进去,见了阿玛额娘的面便跪倒道,“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春节时没能陪在阿玛额娘身边,是女儿不孝!”

“潋儿快起来,快起来!”醇亲王奕譞忙从书案后站起身来,想要自己上前去扶载潋起来,载潋闻声忙自己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趋将因欣喜而有些颤颤巍巍的阿玛扶住了。

“潋儿瘦了没?额娘怎么瞧着瘦了…”婉贞福晋走到载潋身边来,忽有些哽咽,载潋忙笑道,“额娘是因为有段时间没见着女儿了,才这么觉得!女儿没瘦,在宫里的时候,皇上对女儿可好了,十五那天皇上还给女儿煮元宵吃呢!”

婉贞福晋见载潋回来了,本已是感怀万千,此时忽听载潋提起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如今已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在十五那天亲自给载潋煮元宵吃,心里更是感伤酸涩而无法言说。

“额娘别哭啊,女儿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载潋拉着婉贞福晋的手,笑盈盈地劝道。婉贞福晋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对载潋亦笑道,“好!回来了就好!咱们也吃顿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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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宫中众多福晋格格们走后,紫禁城中已是一片黑暗,太阳早已落了山,长街上无数盏明晃晃的宫灯却无法将漆黑的皇宫照亮。

载湉一直没能在储秀宫中等来载潋,他望穿秋水也没再见到那个笑嘻嘻地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女孩儿,他从储秀宫离开时已是晚间,寒风中更添了冷意,他从储秀宫里一路飞快地跑着,连一件御寒的斗篷都来不及披。

他身后的小太监捧着斗篷一路跟着跑,嘴里喊着,“万岁爷您等等啊,先把衣裳披上吧!”却无论如何也跟不上载湉一路飞奔的脚步。

载湉还希望自己能快点回到养心殿,就能在载潋走前再见她一面了。

可当载湉回到养心殿时,只见载潋曾住的配殿中已是一片漆黑,全然不似几日前他回养心殿时就能见到的灯火通明的景象。

载湉心里袭卷过一阵无以平复的伤感与愤怒,他疾步冲进载潋住过的配殿,见其间已经空空如也,就像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便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喊出声来。

“载潋呢!”他又气又恼地怒吼着,王商闻声忙跪下道,“万岁爷,格格回去了,万岁爷之前不是知道…格格只能住到今日,就得回醇王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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