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时辰，沈绛提着一大包哗啦作响的象牙筹码去那雅座的时候，发现萧尹不见了，明明一刻钟之前，他还看见他在这里坐着的。

沈绛左右看看，方才他赢得多了些，已经叫人盯上了，便悄悄地退出了大厅，在花园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才把细细的毒刃从袖子里滑出来，一前一后果然堵过来四五个人。

“小子，交个朋友。”

沈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好的，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了，那借点钱吧。”为首的是个长脸的少年，长得怪模怪样的，下巴凸出来一大截。

“好啊，不过让我借你钱的话，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问一个人。”沈绛笑得十分真诚，好像他真的能这么慷慨大方一样。

“谁？”少年与他的喽啰们互相看了一眼，怪笑道：“你还想去搬救兵吗？告诉你，还没有胡桑大爷借不到的钱。”

沈绛指指他身后，“那你问他。”

“小子，你想阴……”

还不等胡桑大爷一句话说完，便连着他的手下们齐齐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阿尹，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新交的朋友。”沈绛笑着看向捋着衣袖的萧尹。

萧尹垂目，对着地上那几个不省人事的人道：“幸会。”

沈绛问道：“你去哪里了？”

“招呼你别的朋友去了。”萧尹把衣袖放了下来，显然他稍微活动活动了筋骨。

沈绛举着那鼓鼓囊囊的袋子，晃晃里面的象牙筹码，“二百个，加起来刚好能换四万银贝，快佩服我吧！”

他这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差尾巴没翘起来了，“沈小爷我现在可是有钱人啊”

“这位公子，要不要，同我私奔呢？”他还笑得眼眸弯弯。

萧尹轻怔，“小绛……”

“开个玩笑。”他转过身，望着花园小路通向的远处，摸着下巴有些伤脑筋地道：“我方才稍微打听了一圈，还是没有听到半点关于那王冠的事情，玛哈，不至于骗我……不过我觉得她需要再敞开心扉一些……”

“好。”

忽地，萧尹从他身后将他圈住了。

沈绛一愣，随后抿着唇笑了笑，就这般被拥着站立了许久，

然后，他拍拍扣在自己腰腹上的手，又把那虬龙玉佩晃晃，“看，这个还在。”

萧尹失笑，“你倒是会转移话题。”

沈绛转回身，给他重新系了回去，道：“才不是，是我家郎君随身的东西，若被我输了，挂在了旁人身上，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这不要脸话他本来说得面不改色，却被萧尹笑意盈盈盯得实在不大好意思起来，道：“阿尹……”

萧尹刮了他的鼻子，道：“方才我在花园里看了看。”

沈绛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萧尹一摊手，“什么都没发现。”

沈绛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忽然道：“你今晚不对劲！”

萧尹看他，笑了笑，“嗯？”

沈绛抱起手，手指轻点手臂，将眼前人看了又看，咬着自己的唇，他也不太确定，只是觉得方才那么久，萧尹完全没有来找他，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这种感觉，怪怪的。

结果，今晚他们还是“私奔”了。

只是只私奔到了花园的湖边，湖水倒映着岸边的琉璃灯，水面一片光影浮动。

“这种地方，还真是与中原有另一个世界的那种奇妙的不真实感啊。”沈绛把他的手松开了，跳上一处高高的石台座，他张开双臂，望着远方星光下起伏的雪山，“阿尹，你觉得，五十年后，我们会在哪里？是不是早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萧尹倚着一株无花果树，轻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可能吧……”

沈绛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前的梦想是什么？”

萧尹含笑看他。

“我要做个强盗，大大有名的强盗，守在黄沙漫天的沙海中，带着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还要给自己起一个威风的外号，让人听到我的名字就瑟瑟发抖，直到五十年后，还有人传说我的事迹。”

“后来呢？为什么会放弃了这个梦想了？”萧尹笑意更深。

“……在我第一次被人用刀指着鼻子、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之后。”他撑着手臂，仰起头，长发被晚风掀起又落下，“我明白了，拔出自己的刀之前，就要做好被别人的刀捅进咽喉的准备，无论是谁人的命，在这片天地转瞬即逝，而那些让人瑟瑟发抖的名声，更是可笑地一文不值。”

他的话语如清风般缥缈，双脚随意地晃着，“我记得你同我说过，所谓的悲苦，其实对于这渺渺苍山，悠悠湖海，不过微小至极的东西，而眼前所见的风景，才是亘古可流传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