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天底下有许多条路，有些通向富贵名利，有些是万劫不复，公子本走在通衢大道上，为何非要……自讨苦吃……”傅诚眉头深结，又闷闷地咳了几下。

阮明珠怔怔然，“自讨苦吃……”

傅诚一手垂下，袖中手指轻抖，“明珠，我很后悔，后悔不该……让你……”

阮明珠已然木然了，“你后悔什么？”

“后悔不知分寸，后悔让你误会，后悔戏言轻浮，后悔与你朝夕相对……”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般？傅诚知道这回，自己没有地方再去躲藏了。

“好，明白了，我要的也不过是你一句真心话，傅诚，你既然如此后悔，那就当我、我……瞎了眼了！”

阮明珠强忍着心间翻涌的怒意。

“傅门主，傅伯爷，委屈你了！”

说着，脚步如飞地跑了，却是踉踉跄跄地不成形状。

傅诚看着他远去的模样，满面愁容，他第一次如此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

“这位阮银主，年纪轻轻，却掌天下之富，定然很有手段。”

贺敏被人簇拥着而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就连信之你，居然都无计可施万分烦难的模样啊。”

“大郡主。”傅诚略微行礼，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这恶风不止，勿要在此久留了，回去说话吧。”贺敏携起他的手道。

月华阁的内殿中。

贺敏令人放下诸样疗伤的好药，满满登登地摆了一桌子，再一挥手，让随从们都退下了。

“是我粗心了，竟不知道你是受了伤，险些让那庸医误了你。”

“无妨，小事而已。”傅诚自坐下，同贺敏道：“看来北胡人也盯上了那处铁矿，竟然翻山越岭而来，开春恐怕便有大事。”

贺敏略整了整方才被风吹落肩头的帔帛，道：“阮家的车队，可以走东路将铁矿运出，信之之前说的借我渤海的海港装船走海路，把矿石运到令州，这也可以，但是，我要收四成的过路税，还要向女皇陛下求一道旨意。”

傅诚挑眉，“四成？”

贺敏道：“四成，毕竟这矿山半数也还是在我渤海境内吧，这是我渤海与北溟的旧事，我可暂且不提，四成，并不过分。”

傅诚略吟，“那女皇的旨意？”

贺敏道：“我渤海原有神龙兵八千，守望海崖关以防北胡人南下，如今中原战乱，我听说郑宁驰大军骇人，若他有心向我渤海而来，摄政王如何再顾得了我这小小的边野之地？加上信之你也说北胡人定有动作，请女皇陛下恩准，我要扩军至三万。”

“在下可代为转达。”傅诚道。

贺敏含笑，“有劳信之了。”

傅诚看着贺敏离去。

扩军三万……

若是她私下募军，如今的朝廷也鞭长莫及，但她让他同萧尹提，应当对萧尹也有所忌惮。

四成的过路税，三万大军，这位大郡主的胃口，不小。

渤海城的大银发分号中，阮明珠叫来一干的掌柜管事，搬来数年间的账本，亲自一本一本的翻看。

“哥哥，前几日你见了苍山之外的东罗人，谈论什么皮毛还有黑石矿，你是不是想出苍山啊？”一旁的坐着的阮明宝歪着头瞧他神情。

阮明珠面色极沉，眉毛拧着，眼眸微动，将手中的账本几乎一目十行，从上到下一扫，便迅速的翻过一页。

“我听说关外苦寒，还是等过些时日，天气暖和些再打算吧。”阮明宝没话找话，其实是想打听他与信之哥哥这回究竟又是怎么了。

怎么这次哥哥好像有些气过了头，黑着脸从渤海王宫出来，回来就不言不语埋头理账，好像那些账本有多好看一样。

明明有心腹的账房，根本用不着他自己亲自去查账的。

往日他与信之哥哥闹气，早就跳着脚骂人了，这回两日了，竟然只言片语都不提信之哥哥。

阮明宝接着道：“不过听说那处景色好极了，山河壮观……”

“这一笔杂项耗费为何多达七百余两？”

阮明珠蓦地抬头，一张脸阴沉至极，猝然出声。

连阮明宝都吓了一跳，更不必说原本就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伺候的大掌柜。

“银主，这是去年渤海王大寿，三房的八公子前来送寿礼，那个那个……”银号的大掌柜慌忙分辨，又含糊住口。

“说！”阮明珠厉声喝道。

大掌柜忙道：“八公子交了几个朋友，请人在汇香楼饮宴，又叫了几个唱的，看中了其中一名歌女，定要为她赎身，这七百多两就是赎身钱。”

“好哇！”阮明珠怒得一甩账本，“为何去年汇帐的时候不报？”

大掌柜慌忙跪下了，“是、是……”

“你非但不报，还替他做账隐瞒，我看是你为了讨好他，使的银两吧？”阮明珠一翘脚，看着他冷笑。

大掌柜登时汗如浆出，“银主饶恕小人一次吧！”

他做到大掌柜，可是熬了不少年，暮江城本家的少爷前来，他怎么能不拍尽马屁呢！

阮明珠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摔在了他脸上，“滚！”

左右来人，把大掌柜堵住嘴架起来就走，使他连叫屈都叫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