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直起身,整理整理衣摆,同柳四问道:“柳四哥,你跟了王爷多久了?”
柳四忙道:“在下原是鸦风寨的前哨,自从王爷当年破山寨,众兄弟一直跟着他到现在,也有五年了。”
“呃……所以,他是打劫山贼黑吃黑起家的?”沈绛一头冷汗。
柳四笑道:“也不是这么说,王爷是为我们这些浑人指了一条明路,搏个将来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的前途。”
沈绛干笑,那家伙果然会邀买人心。
又同柳四一拱手,行了半礼,道:“原来柳四哥也是江湖中的好汉,前番不知,失礼了。”
柳四笑着摆摆手,侧身避让了,不肯受他的礼,“算不得什么好汉,小公子谬赞了。”
看萧尹身边这些近卫,总领徐涣忠正温厚,这柳四也十分随和,另几人原先都是他贴身的人,却全被他调进宫了,这几人对他与萧尹之间那些丢人举动,既不见怪,也不多话,对自己态度也十分的正常。
沈绛回头看向萧尹紧闭的房门,低头笑了笑,他定是怕自己不自在,才挑了这几个妥当又沉稳的人的。
他这般体贴,反倒似显得自己之前心窄又多事了。
沈绛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
罢了,若是欠了怀不清的债,那欠给萧尹,定也不坏,还不上,那就……一直还他好了。
沈绛背着手边走边抬着头笑。
“小公子是要去哪里?”柳四看他径直出了这客院,沿着水边的竹桥一直走,脸上还时不时地泛起止不住的笑容。
沈绛一愣,站住了,回头看柳四,忽然问道:“柳四哥,你在江湖中,可见过那一弓二箭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
沈绛忽然想起萧尹之前道破那刺客的来历,说他是渤海来的。
渤海……
小时,他跟随父亲去过渤海,只记得渤海王贺律孥是个身高体胖的大胖子,与安王郑叙那种脑满肠肥的虚胖不同,他是高壮,又极其有威仪。
父亲曾说,此人野心勃勃,无奈天时地利人和全无。
天时要看天意,地利确实不利,渤海城山多地少,又东临大海,来往中原,还要翻越崇山峻岭。
人和嘛,听说渤海王的神龙兵十分悍勇,连摩泽可汗的骑兵都惧怕渤海人三分,不过要支撑起一个庞大的野心,只靠一支悍勇的兵将也不行。
柳四摇头,道:“从未见过,飞羽卫中,弓术最好的江夜风兄弟,也做不到藏在百丈之外,一弓二箭,险些射中王爷,我敢说,这世上都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而且他还会制玉泉液,这毒药,从前只听说过而已,什么江湖十大奇毒之首,一滴便要人性命,沾上就无药可救这种传言罢了。”
沈绛摸着下巴想想,“你说得对,这样的人,不可能在江湖中一点名声都没有。”
柳四恍然,“小公子的意思是,速派人去渤海查他底细?”
沈绛道:“查定是要查的,不过我觉得王爷估计已经知道是谁派人杀他了,一个绝顶的弓手,一滴就可致命的毒药,而且这刺客已经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孤身前来,不留退路……你觉得需要花多少钱,还能请到这样舍生忘死的刺客来做这件九死无生的活计?”
柳四摇头,“万金难买。”
沈绛点头道:“对,何况他都已经有这样的手段了,就算万金,又如何会放在眼里?需要去给别人卖命的?除非他与王爷本来就有深仇大恨,但看他的眼神,不像有仇,而且你发现没有,之前,他在与萧尹和我之间打量了几下,才似乎确定萧尹才是他的目标,他不认得王爷,那有仇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我估计,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有在意的人,被人所制,所以不得已前来行刺。”萧尹提声走来。
“王爷。”柳四行礼。
沈绛看他穿了一身苍水飘渺的衣袍,发丝上还带着丝丝潮意,斜阳落色之中,俊朗不凡,勾得人移不开眼。
远处有几名女学生,在水边枫树下吟诵长赋。
念到“斯有佳郎,如仙如玉,东邻有女,日日悬望”之时,眼睛便隔水看来了。
沈绛忍不住对他笑弯了眉眼,此刻他看他顺眼极了。
萧尹却瞪了他一眼,沈绛便回他一个调皮的鬼脸。
萧尹同柳四道:“如此英豪,却不得不做这等宵小之事,着实可惜,你去备一桌酒席送去,好生款待,不用绑他。”
柳四遵命去了。
沈绛点点手指,道:“渤海……之前李小姐同我说,有个要紧的人,便是去了渤海。”
“李长缨?”萧尹盱目看他,“我有没有与你说过,不得与她说话?”
“那都多少天之前的事了!”沈绛曲起手指掩唇笑。
“那也不行!”
“小心眼!”
“你这小色鬼,看光人家大姑娘,她哪天想起来要你娶她负责怎么办?”萧尹佯怒道。
“怎么可能啊!除非她脑子不好了。”沈绛哭笑不得,“你放心好了,我肯定她不会看上我的。”
“以后不许见她!见到了也不许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沈绛随便应道。
却又凑近他,在他衣襟上嗅嗅,“你竟然带了香包?”
萧尹抬手就弹他脑门,沈绛早有防备,立刻抱头鼠窜,“还是洒了香粉?”
“都没有。”
“那怎么身上香喷喷的?我之前都没有闻过你身上有这味儿!”沈绛已经蹲在树上了,还一脸不高兴地冲着他道。
萧尹觉得自己的脾气都快被他磨干净了。
“先从树上下来。”
那几个女学生又看了过来,还窃窃私语,沈绛只得乖乖地跳了回来。
又凑过去闻闻,“香中还有点药味。”
萧尹一侧身,“温大夫给你开的解毒方已经煎好了,有几味香药,先回去把药吃了。”
“你是觉得那汤药闻着香,所以偷吃了?”沈绛一脸狐疑。
萧尹气得拎起他就走,“是觉得你话太多,要给你下点哑药!让我耳根清净。”
萧尹房中,沈绛端起药碗,盯着碗中浓香的汤药,吸了口气,这方子倒是别致。
“这药不苦,快点喝了,别耍花样了。”
萧尹正在把长安送来的那一大叠信一一拆开看了。
“之前我看你的信件都是分门别类放好了的,谁替你归整的?”
沈绛嘬着汤药问道,的确不苦,就是太香了,熏的人发晕,沈绛感觉自己喝了这玩意,差不多能当个香囊了。
不知道能不能去向温先生去请教请教,这是什么解毒方。
“阿莲。”萧尹盯着信答道。
“那你应该把阿莲姑娘也带来啊,她不在,你连衣食都没人打理了,啊是不是啊,萧四公子”
又嘬了一口。
萧尹道:“别磨牙。”
萧尹盯着信眉头有些皱起。
沈绛伸着脑袋想去偷看。
“要看就过来看,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萧尹低喝道。
沈绛一仰头喝光了药,然后把药碗放在桌上,道:“我看你每日案牍辛苦,在京里就算有那些幕僚先生帮你分担,但是诸事还是要汇总而来你才好做判断,做皇帝也要这样劳心劳力吗?”
萧尹接着垂眼看信,道:“做皇帝不用这么辛苦,只消同我赌气耍赖,磨牙说风凉话就行。”
“噗!”沈绛忍不住笑。
“天色不早了,今日忙乱,你又受了伤,既然吃了药,就自己回房去歇着吧。”萧尹同他道。
沈绛反而过来,直接附身从他身后把他脖颈环住了,贴着他的腮边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