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下西河城南,闹中取静之处,有一千年古道观,名为云台观。
观内一株古青松树下,一名身着水田衣,道号为清宁的女冠一甩拂尘,道:“鲜于期是不为所动?”
公治偃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撮了几枚花生扔进嘴里:“是啊,他是不想趟中洲这趟浑水。”
清宁不满:“你别忘了我玄真一脉被逐中原三百年的耻辱!”
公治偃呲笑一声:“知道了知道了,我入玄门一日,自当为祖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师姐,你这样子还真是狰狞啊!”
清宁恨声:“自郑氏起兴,入主中原,赵无极就借郑氏之名放逐我玄门,如今中原大乱,我祖师终有重回天门山一日了!”
公治偃剔剔牙:“能不能别这么正气凌然的,你不就是想找到洛书图嘛”
清宁猛然转身看他:“那是我华氏的宝物,被姓郑的所夺,他们篡夺天下三百余年,也该轮到姓郑的尝一尝世世代代永不得翻身之苦了吧!”
公治偃起身,面容平静:“清宁,我不想管你们中原这些前朝旧事,我只要我百黎洲三族之民再不必受苦受难罢了。”
清宁略抬下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从不曾改变!祖师也必定让你得偿所愿。”
公治偃转身。
——呵呵,不世之宝洛书图,掌图者掌天下……真是一场美梦!
好徒弟,你可要把那一缸子臭水再搅混一些才好啊……
神威十七年,八月十七日。
魏京城北,司天台上礼仪肃穆。
沈绛一身皇太女服色,对天跪拜。
大礼之后站起,他将祭天地告书捧给身穿阴阳八卦服的乌啼。
乌啼对他微微一笑,小声道:“刚才祭告天地的祷文,公主可知道什么意思吗?”
沈绛一愣:“大、大概吧……”
乌啼双手接过告书,投入了焚烧的巨鼎之中:“司天台巍峨高绝,告书可上达天听,天,可是欺不得的!”
沈绛大惊之中,灰烬自炉鼎之上翩飞而起,似乎果真直上九重天。
下方跪拜巍巍赫赫的文武百官,齐声高呼:“恭祝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中最前面的萧尹抬起头来,正对上了沈绛回首看向群臣的眼睛,沈绛不自禁地后退半步。
——我是不是惹了不得了的祸了?
清华殿中,名香袅袅,帐帘翩翩。
沈绛虽一身丽装,却卷着裙子,捋着袖子,二郎腿还翘得老高。
他坐在螺钿桌案旁,面带似笑非笑,拿着那支九玲珑金凤发钗,对着手心敲啊敲。
“梁女史”
梁女官貌似低眉顺眼,恭立在旁,“皇太女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沈绛讥笑:“你这死老太婆,跟我装什么大头蒜呢,这里就咱们两个人,甭跟老子阴阳怪气的。”
“我是个假货,这件事你知我知。”
他顿了一下,想了想,“至于那个姓萧的知不知,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
萧尹如今摆明了指鹿为马,自己不是公主,也得是了。
不过自己这扮相,他应该还不曾发现吧……他沈小爷的易装打扮可是久经考验,西河城里那些老色鬼就没有不上钩的,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梁女官依旧睁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瞎话,“殿下,您切勿胡言乱语,黄袍加身,祭告九天,您就是我大魏的皇太女,来日的女皇陛下。”
沈绛一拍大腿,忽然哈哈大笑,“你说得不错!”
梁女官眉头一皱,只觉沈绛语气不对,还不等她再说话。
沈绛又道:“文武百官,天下万民,现在都知道我是皇太女了,各路所谓勤王的诸侯大将知道,诸属国城邦知道,若是这个时候,我跑去和那个萧尹说,我不干了,你猜,会发生什么事?”
梁女官一时面露狰狞,“那么你会死得很惨,你那小妹妹,也会死得很惨。”
“错!”
沈绛指着她的鼻子笑道:“萧尹不会让我死,起码现在不会让我死,我死了,他的大戏还怎么唱下去?”
沈绛晃着自己穿着八宝珠缨鞋的脚丫子,又用金钗搔搔头,“不过对于欺骗他、还知道所有内情的梁女史,你死不死呢?我就不知道了。”
梁女官面色有些难看。
沈绛又笑:“再比如,既然这魏宫之中,已经有一个皇太女了,那别的什么多余的、会惹出是非的人……你猜,你那位萧公子会怎么处置?”
会死!
那日,萧尹对“金河公主”怒动杀机,可半点都没有顾念旧情的意思。
梁女官不用多想,便失色,“你想做什么?”
沈绛挑眉:“很简单,把我师妹全须全尾的给我送回来,还有,你这老太婆,一定知道有什么出宫的路子吧。”
梁女官冷笑:“如你所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若走了,朝廷动荡,乱象又生,公主她定不会再有安宁之日了。”
沈绛死死盯着梁女官,梁女官又恢复了那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形容。
“你怕我现在撂挑子跑路,所以这几天有事没事就拿我师妹来吓唬我。”沈绛摸着下巴,“啧,现在我都当了皇太女了,你就不怕我真的登基,顺便捡个女皇干干?”
“凭你?”梁女官轻蔑冷笑。
“对,难道我现在还不够名正言顺吗?”沈绛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一靠。
梁女官嗤笑:“我公主乃是天命之女,自会有上天护佑,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轻易顶替的。”
沈绛撇着嘴,看着她忽然笑道:“你是在拖时间吧……在等你的公主跑到什么安全的地方,拿着什么信物之类的玩意,亮明身份,找个靠山,再轰轰烈烈的回来,到时候,我是死是活,关你屁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