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一年多，郑十里的父母便双双老去，办丧事的排场不大，却也是有很多人来烧香祈福。

郑家的名声在外都是蛮好的，老两口一直心里挂念着的人就是这唯一的独子。

能在老去之前，见到儿子一面，许多人多说这郑家夫妇还是上辈子积多了德，才有今世的福报。

但是没人看到他们老去的模样，寿衣裹着往棺材里一躺，谁都觉得是一样的，并没有发现他们皮包骨头的样子。

而今天，郑十里自己也就变成了那副模样，其实若是他没有回来，或许他们还能好好的活得更久的，又岂会被莫名放干了身体里的所有血液而死呢？

“我看你和别人谈起来的时候，不怎么开心，又怎么忍心去撕你的伤疤，让你再难过一次呢？”赵权生苦笑，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郑十里面对着别人的时候，嘴角总会不自觉的扯一下，那是他难过的时候，才会有的神情。

别人看起来，也许像是在笑，但只有赵权生知道，郑十里掩藏住了他所有的悲伤。

“我……一直在等着你想和我说那天。”赵权生说着，眼角一滴透明的眼泪划过脸颊。

而郑十里早已泪流满面，他一直觉得自己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就应该在安安静静的外面死了才对。

因为如果他不回来，他的娘亲和父亲就不会死了，如果他不回来，赵权生也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傻傻的，蠢蠢的，如果他不回来，也就不会知道那个明明和他约好等着他回来的女子，早就已经嫁作他人为妇……

一直以为不回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可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最后的时光里，回来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至少他知道，他最好的兄弟没有变，他只是一直傻傻的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回去，可是……很可惜啊……他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回不去了。

“蠢货！”郑十里突然骂了一声，让赵权生一脸茫然，然后听得郑十里又道自己来问不会啊？非要我每次都和你解释，这样很累，你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连最基础的都不会啊……”

现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混蛋！

郑十里越说越激动，甚至想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的锤上几拳，可身体却依旧没有什么力气，不过这无力感倒是让他很开心——还好，他还没有铸成大错。

“我以后改还不行么……”赵权生被郑十里莫名其妙的喷了一通，有些委屈巴巴的，从小就是这样的，他总是能把他说得无地自容，还总是找不到理由还击，也就是被欺负习惯了。

所以在后来，那天敲开他家的门，看到两个大人吵得不可开交，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一通。

被两个大人追问着郑十里的下落，第一次被吓哭了，因为自己不知道，但是每个人都会扔出来一句“你不是和郑十里是好哥们吗？”让他想说出的一万句话，全都变成了苦水，想吐吐不出来，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其实在那段时间里，察觉到了郑十里的种种不同于寻常的表现了，可是他总是觉得，他会和自己说的，现在只是时机不成熟罢了，然后他就一天一天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将一只田埂上捡到的小鸟胡乱的扔给他，让他将它养大。

可是在他走了的那一天，他在自家房子背后的水沟里发现了它的尸体，硬邦邦的，还带着一股子的臭味。

那天以后，赵权生依旧是那个傻傻的，脑子缺根弦的赵权生，但是他却再也做不了郑十里的跟班赵权生。

现在又是像以前一样，他不问的事情，他也就不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是真心想知道的，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为什么现在又被卷入这么奇怪的事情里，让自己陷入危险？

赵权生有很多很多话想问郑十里的，可是，每当看到他那副故作淡漠的神情的时候，赵权生都很害怕自己要是问出来的话，会不会就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他面具下面悲伤？

“我也许……是看不到你改的那一天了……这样太傻了，别让别人看到你哭的样子，很丑，小心娶不了媳妇。”郑十里跟个小孩子似的吓唬赵权生，说完之后自己也乐呵和不停。

可后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赵权生一脸的错愕，“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看不到’！？”

是时间不多了吗？还是又要走了？赵权生这样想着，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现在的郑十里和自己说话终于没了那副陌生的气息，可是冥冥之中，赵权生却反而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