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问的,当然不是这片识海中,虚幻的影像。而是实实在在的,已经成了“戾”的黑影——今时今地，这个诡异的影子，对江罗有如此执念的怪物,又漂浮在何处呢？

最好的猜想，当然是江罗已经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突下狠手，料理了这个无名的鬼物。但要下这样的狠手，就不能仅仅依赖于元神的自动防卫机制，而必须要江罗本人意识到外敌的存在,亲自施法……哪怕是面对再狠的角色,仙家也不怀疑江罗的力量,却相当怀疑他有没有这个当断则断的决心，有没有足够的危机意识？鬼物已经堕落为“戾”，怨气深重不可想象，要想处理必须下极重的手段,这种要求极度严苛的法术，不仅仅镇压外敌，也会在施术者身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但无论怎么判断，江罗看起来都是平平无奇……

仅仅数息之间,仙家脑中已经转过了不知多少念头，揣测了不知多少可能,但猜来猜去,总觉得疑点密布如云。而颜宁念完了咒语只能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影子一通猛瞧，似乎是诧异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居然就是道书上凶名昭著的恶物。但瞧了半响，他忽然开口：“这黑影好像有些变大了？”

“当然。”仙家向上望了一眼：“这种东西的力量来自于怨气，而长久被江罗的元神阻隔震慑，等于鬼物被一次次痛击，怨气自然日积月累，越来越重。只要过一段时日，形体就会有所变化。”

颜宁啧了一声，颇为忧虑的凝视幻影：“怨气越来越重，那么江罗……”

“不必担心。”仙家淡淡道：“你太轻视他的本事，也太轻视‘原典’了。别的不说，‘原典’天然就有传播扩散的本能，它会坐视外力毁掉这个百万人中难得一见，可以完全免疫原典毒性的容器么？耐心一点。我倒还颇为好奇，想知道江罗能拿出什么稀奇的招数呢。”

话音未落，两人眼前幻象晃动，那团漆黑的影子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增长扩张，隐约高出了江罗半个身子，像是漂浮在他身后一团臃肿乌云。不仅仅如此，那团黑影还反复变动位置，起伏波动，几次自上而下，要罩住江罗的头颅。仙家眼中光芒闪动，知道这鬼物爆发的时刻要接近了——属阴的异物，多半都畏惧人类所带的阳气。即使侵蚀人体，也会尽力避开六阳之首的头颅，选择脚下或者背后下手。如果对头颅毫不避忌，说明阴气强盛之极，异物的力量已经大大提升，无所畏惧了。

但江罗就真的会置之不顾，纯粹坐视么？

当然不会。

仙家耳朵一动，抬头仰望识海中起伏漂浮的怪异咒文，语气有了波动：“果然来了……念玉门聚阳咒。”

这同样是浅显易懂的咒语，用于在仪式中吸敛外界的阳气，稳定气脉，保护施术者的安全。如此看来，江罗的潜意识已经察觉到了黑影中阴怨之气的变化，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措施。聚阳咒固然浅显，但在原典加持下，法力自然不同凡响，几乎颜宁刚刚开口，便听到耳边似有风声隐隐，影子中江罗的发丝向上舞动，他还留着婴儿肥的幼小脸颊上，莫名多了两团鲜艳的红晕。

“哎呀。”仙家道：“阳气聚敛多了。”

它仔细看了影子几眼，啧啧出声：“头为六阳之首，为了护住神识紫府，优先将阳气从百会穴中注入，这思路倒很是不错。只是人的头颅格外脆弱，阳气躁动不安，如果剂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