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颜宁厉声喝斥,顺便抓紧了刚从地上捡起的那块破布,横在身前当作屏障。现在他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但绑架犯跪趴于地,一条腿不偏不倚，恰好便横在中央。颜宁踌躇片刻，到底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提神戒备，盯住地上不放。

谁知这声呵斥后四周再无响动，门口处趴着的那具躯体一动不动,不像活人倒像雕塑。几分钟前颜宁还隐约听到过几次呼气喘息之声,现在却声息不闻纤毫不动，倒像是长睡正酣。他盯着看了半日毫无影响,忍不住抬手擦拭额头的汗珠。

然后那种空灵轻邈的声音又来了，像风吹动发丝：

“你不必急着出去……这里荒郊野岭，到市里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你敢走着回去么？”

这一次颜宁有了预备，很快便分辨出这不是什么“声音”——话语是在大脑中回响，而耳边依然静寂。毫无疑问这是类似于佛经所云“他心通”的法力,只不过颜宁既无这等神通，自然也就觉得有话不说靠传音纯属有病,于是直接开口：“你什么意思？”

这一次他没有等那么久,瘫在地上毫无动静的绑架犯立刻发来回音：“放心我绝不害你——我也害不了你。现在咱们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是把我怎么样,估计也出不了这几十公里的山路……大家现在都有麻烦,何不同舟共济。”

颜宁沉吟片刻，环顾四周。狭小的陋室里依然声息不闻，安静得极为异样。门口透出的光线在昏暗中刺破一点缝隙，恰恰好照亮了男人背上犹自无声蠕动的塑料刷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玩意比几分钟前涨了一圈。

“你说都有麻烦，是几个意思？”

“何必视而不见？”那声音轻轻嗤笑：“我的背上是什么东西？它在干什么？这种东西吸足了血气元气，本事要增长百倍不止。到时候我是精血枯竭无能为力了，你又能逃出多远？为虺弗摧，不过是大家一起倒霉。”

颜宁一时颇为犹豫。一年前他搜罗过一把据说是百年前打造的金剪子，刀刃上已经沾上了这一百年它每一个主人的心头血。但这种辗转克死了十几人的凶物表面却毫无异状，当时江罗用尽一切手段，最终也推测不出它杀人究竟用的什么招数。最后为绝后患砸碎焚烧，裂口处竟然涌出腐臭鲜血，溅湿了两人的衣袖。数日后衣衫皆坏，上好的布料遍生蛆虫，恶臭扑鼻，成了颜宁难以忘怀的阴影。以此前事印证，那么“本事增长百倍不止”未必是恐吓。但与虎谋皮，亦不能叫人放心。于是他出声质问：

“我不能信你。”

绑架犯心平气和，仿佛早有预料：“以我们的关系，要谈信任当然是笑话。不过阁下也读过几本道书，当知有道者纶言如汗，言出不悔。我在此起誓，只要你设法救我出来，我一定和你同舟共济，绝不借机伤人。如何？”

所谓“纶言如汗”、“言出不悔”，是经书所言，“真人”的品格。有道者心口合一，言语中自然带有法力神通，修炼到深处“言出法随”，话语便相当于法咒。但心口合一就不能自欺欺人，许下的誓愿便成为自身的限制。佛经寓言中常有诸神因错许的誓言而大受摧折，要明示的正是这个法理。颜宁思索片刻，自觉人身安全已经有些保障，于是”唔“了一声，半只脚从门口处跨了回来。绑架犯停了一停，又道：”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劳烦先把门关紧。”

颜宁肩宽臂长，一探手关上了门。脑海中绑架犯长嘘口气，如释重负：”劳烦你蹲下来，用手掌按住我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