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昨日那颗还阳丹。

这还阳丹天演子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这世上所有的还阳丹几乎都是出自他手，因为除了他和师父就再没人会炼制此丹，此丹确实可以解他的病，他之前也想过重新炼制以自救，只可惜此丹用料过于讲究，很多珍惜原料完全求而不得，他年年尝试凑齐，年年都凑不齐原料，于是拖着拖着拖到今天也没能力再炼制一颗。

而当年他的最后一些存货都被他的师弟——卜算子偷走了，卜算子偷走丹药之后就音信全无，那日听穆澜说这丹是齐修言给她的，那就说明卜算子投奔了齐修言，还把这还阳丹献给了齐修言。

这个孽障！师父明明说过不可外传，怎的他还是为了讨好皇帝，将丹药送了出去！

不过倒也幸好他送了出去，不然自己今日就没有机缘吃到这一枚丹药了。

天演子捏着药丸就着蜂蜜将它咽了下去。

眼看着药丸下肚，穆澜才悠悠开口：

因为我时日无多，应该是撑不到先生和芝姐姐见到皇上那一日了。“

时日无多？怎会？“芝三娘和天演子皆是愕然。

我中毒了，没得救了，我之前是骗你们的。“

天演子一愣，忽然想到了刚刚穆澜让他先吃下还阳丹的细节

我刚刚吃的，是齐修言给你的解毒药？！！“

嗯。“穆澜眨眨眼，微微点头。

良久的沉默，被她一句话打破。

“我活着对他没什么用，但先生不一样，先生是大材，希望先生不要辜负穆澜的这条命。”

穆澜再拜，这一拜不是行礼，而是下跪。

“！”芝三娘和天演子皆是一愣，然后芝三娘连忙扶起穆澜。

“娘娘！娘娘使不得！”

穆澜说的时日无多，倒不是假话，她今晨起来时便感受到了一种和之前毒性发作时相似的绞痛感，甚至更甚于之前。

明明是半年一发作，但现在距离下次发作应该尚有两个多月，为什么现在就如此疼痛难忍？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她在坠崖呛水的时候身体受损，加速了毒发。

“罢了，我先回去写一封信，你们离开的时候带走就好了，我得抓紧写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

就死了，可惜死前怕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吧。

转眼十日已过。

山谷的春风很暖很轻，穆澜站在一处巨石上远眺，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一封留给扶阳的信。

她头发并未束起，发丝凌乱地被吹向脑后，衣袂纷飞，唇角扬起，但双眼却没有神采，笑意更不达眼底。

往日种种皆浮上心头，梦里的初遇，梦外的奔现，病时的无微不至，旧时的千依百顺，曲水堂的夜夜贪欢还有他对自己仿若永远没有的底线。

这几日，她时常恍惚着听有人在叫自己澜澜，可一回头，却空无一人在身后，她的毒已经越来越严重，今天早晨已经到了吐血的程度，可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死亡本身也许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含恨而终。

他一定恨毒了自己，恨毒了这个让他损失重大的叛国者，而自己也没有解释的余地。

可惜啊，自己已经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